“大概一周以前,在医院北边500米的那条步行街那儿。”
“他做了什么事让你印象深刻?”
“……他叫我齐度。”
杨牧的笔尖顿住了一瞬,在光洁的纸面上留下了一滴刺眼的墨色。
沈渡津曾用名齐度,这是他在第三次接诊沈渡津时知晓的,至于改名的初衷沈渡津始终不愿意多说,只言片语中杨牧只能猜到是因为他的父亲齐德。
沈渡津继续道:“他想包养我。”他将头埋得很低,声音也不大清楚,不知是因为声波传播的角度问题还是因为他本身音量就十分小。
“你答应他了?”
“当然没有。”
杨牧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你喜欢他?”他问了一个有些唐突的问题,就像一条正在缓慢行进的路突然开出一个侧枝。
“不可能。”沈渡津反应迅速。
“我只是猜不透他的意图,他像是想让我重新成为齐度,又像是想让我作为齐度的替身待在他身边,这多可笑是不是。”他边说边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我昨晚彻夜失眠,导火索是他凌晨时在家门口堵我。”沈渡津说完便像是被抽干了体内仅存的一点力气,双手拢住头部呈保护状趴在桌上。
他苦于被齐度的故人纠缠,又苦于自己无法挣脱出那股名为齐度的漩涡。
在沈渡津的意识里,他已经与曾经的齐度毫无瓜葛,从前杨牧不会强迫沈渡津与齐度融为一体,他更乐于采用能使沈渡津敞开心扉的方式——齐度是齐度,沈渡津是沈渡津。
而今天不行了,他即将问出口的问题终究证明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既然他认识齐度,那你呢?你不记得他吗?”这话乍一听像病句,却是杨牧能想到的最委婉的表达方式。
良久沈渡津终于从痛苦中稍微挣扎出来,他很认真地回忆着,最终还是无果:“……我想不起来了。”
沈渡津的失忆并不是毫无来由。他的重度抑郁是经年累月的积累而造就出来的爆发点。那段昏暗无光、生不如死的日子里他只有将自己与齐度完全割裂才能找到生存的平衡点。
再加之,在他患病之际正好有一种完全针对抑郁症治疗的新药研发上市,他是最早使用新药的那批人之一。新药疗效好,副作用也大,用药者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记忆缺失现象。
沈渡津出现的记忆丢失现象尤其严重,以二十四岁为节点,越久远的记忆便缺失越严重。这个药似乎是偏爱他的童年记忆,进入训犬师机构前经历过的事情都模糊得不成片段。
他总用齐度没朋友也不懂感情麻痹自己,事实却是他缺失了那段对于齐度来说很重要的记忆而已。
“你依旧对那些记忆没有印象吗?”
沈渡津摇摇头,由于个人体质差异,有的人在停药之后记忆自然恢复,而有人则需要漫长的药物作用消除时间,时长说不准,极有可能是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来。沈渡津明显是后者。
杨牧再次将不知解释过多少次的失忆理由拿出来说:“你要知道,当时你选用的新药会对你的记忆进行无差别攻击,不管是美好还是糟糕的回忆,都有被它抹掉的可能。”
沈渡津自嘲地笑道:“那我还真是不幸运,被抹掉的都是些可能还不错的记忆,我父亲对我做过的那些事却还是一清二楚。”
“所以人要活在当下,对现在的你来说那些失去的记忆就如同昙花一现,但你往后的人生里还能看很多次昙花盛开。”
杨牧终于注意到沈渡津缺水发皱的嘴唇,走到饮水机前贴心的为他接了杯温开水,“不用执着于那些不好的,那本就是不该留下的。”
沈渡津接过一次性杯抿了一口,异常纠结又执着道:“我永远都忘不了。”
他不可能忘记齐德在他十四岁那年近乎绑架似的将他带走,将他关入禁闭室里逼他屈服,不能忘记齐德完全背离人类道德的训犬理论。那些往事就像恶刺一样,沿骨而上,附骨而行,扎进血肉里。
杨牧:“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办?”
一次性塑料杯被沈渡津捏得变了形,发出细碎的响声,他艰难地开口:“我不知道。”
训犬师机构里有私人教师一对一上课,他从来没接触过正常环境里的中学生活,也没有过那些年少懵懂而生的爱意,更没有爱慕者让他实践如何拒绝别人。因此面对突然闯进生活中的齐度的故人,他的第一反应是惊恐和逃避,缓过神来后又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并不擅长规划自己的人生,从前是被迫决定人生走向,等到决定权回到自己手里时,他反而什么都不会啦了。要是硬要找出一个值得活着的理由,那就是让沈慧和沈俞过得更好。
沈渡津的“不知道”突然摁下了沟通的暂停键,诊室里突然陷入一片安静当中,只有墙上的挂钟有节奏的走着秒。
杨牧思考良久:“这样吧,换个角度思考,其实顺其自然就很好,你不需要给予他过多的关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