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晦暗,他大半张脸近乎隐没在黑暗之中,唯有一双眼睛,眼角上挑,黑白分明地看过来,极致的冰冷,又矛盾的炽热,幽幽的,宛如一汪深潭,要把他溺死在里面。
四目相对的一瞬,顾钰竟有种灵魂也被他的目光给看透了一遍的错觉,心头一颤:“叶神医……”
得逞的舒北一脸坏笑,他好似撇下了所有的身份,在顾钰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叶神医,而是叶舒北,孤零零的,同他一样,在这世上没什么好值得牵挂的人了。
直至脚蹲麻了,顾钰才缓缓直起身来坐在床榻边,帮他掩了掩被褥,把他裸在外的脚丫子塞了回去。
舒北挑眉被他捉住的脚挣脱开,抵在顾钰的胸膛间撩bo着要往里头钻:“江南的冬天也还是冷得,快入冬了,你也要多穿些衣裳,做一回吧,留个印象不好吗?知你待不住,赶明儿你可以走。”
“走什么?”
脚因了常年没见着光的缘故,很白很嫩,顾钰第一次见,有些爱不释手,可太凉了,钻到他里衣时,都给冰了下。
捉住这使坏的脚,顾钰眸光一暗,视线从他的脚尖慢吞吞挪到了他的腰腹,最终才是那个人的脸上:“走什么?”
他又说了一遍。
“天地之下,除了李府我还能去哪呢?李纷呈令我杀了你,这是通缉令的画像。”说着,顾钰就从兜里抖出一张已经泛黄起褶皱的纸,按理说他已经逾期很久,但李府的人并未找上门。
捏着舒北的脚环轻轻往后一扯,那人儿就滑到自己的身下,不偏不倚,两人卡的姿势多少有些暧昧不清,顾钰附身轻轻fu摸舒北的脸。
说着动情的话:
“我只有你了,舒北,我也只有你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叶神医我这儿生了病,你便是最好的良药。”
秋夜漫漫,哪还有眼前人便是心上人更好的事?
却是恩爱一晚后,第二日清早,顾钰是被豆芽喳喳的说话声给吵醒,他昨儿又被舒北拖去喝酒,闹到三更天,都快鸡打鸣才缓缓入睡。
“神医?你这就走了?顾公子呢,你难道不带上他吗,他要是醒来该有多伤心,带上他吧,随波漂流多个人还能照顾您,何苦呢?”
后院几个人的脚步声忽远忽近,乱哄哄,还有风吹树叶的沙声,显得岁月静好,若不是豆芽这段话,顾钰还以为这便是寻常的某个清早。
近乎是狼狈地穿好衣裳,就闻声冲了出去。
入眼便是穿戴整齐还背了个包裹不知道放些什么,总之鼓鼓囊囊的。
顾钰心慌了,想抓着舒北问个清楚,可他没有,千言万语如鲠在喉,他张了张嘴,只问了句:“要走了?”
“你鞋子都穿反了。”舒北皱了皱眉,敲他一身狼狈。
“带上我。”
“我就一江湖漂泊不定的医者,你跟着我,吃苦头。”眼前人听罢,身形一顿,他摇头。
“有什么苦头比离开你还要痛苦呢?”顾钰不顾豆芽和简岁惊诧的眼神,径直走到舒北的跟前,忽而贴到对方的耳边,压声道,“可昨儿在床上时你答应过我要陪我一生。”
舒北一下脸红得滴血。左右看了看,那两人一脸疑惑,才确定他们没听到,安了下心,用着咬牙切齿地小声警告顾钰:“这话怎能当真!”
是要宣示主权那般,顾钰忽而就把人儿搂到怀里,头一低,不费吹灰之力,再次贴上梦回已久的温柔,他没深入,如蜻蜓点水,浅尝辄止。
笑若春风,一如他回来时,那海棠树下的俊美少年郎,他说:
“可我当了,你不能始乱终弃!”
“我们殊途同归可好?”
海棠落下一片生花,在顾钰的肩头,舒北望得出神,还是简岁小声提醒,他颤了颤眸,到底拗不过面前这一根筋的家伙。
而那一声好,也是许了顾钰的余生。
秋风瑟瑟,冬雪依旧,而天上的白月终于舍得垂帘,独属于他,原意同他亲近,给了他守护相拥的机会。
兔兔就差把抗拒写在脸上
在感受到顾钰要吃人的不善目光后,更是在这一层冰霜之上出现一丝裂痕松动。
这种胆战心惊,惶恐不安的表情却是让顾钰有一瞬间的失神。
“北北,你是在担忧我吗”
轻佻的声音传入耳朵中,舒北抬头望向他,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
“砰!”
酒杯碎裂,酒液四溅。
猩红的液体洒落在桌布上,染湿了衣裳,酒香浓郁刺鼻。
舒北慌乱无措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顾钰的酒杯砸到自己的额角。血迹迅速蔓延,在灯光下闪耀出鲜艳的色泽。
分不清是甜美的红酒还是猩红的血液从顾钰的额上缓缓流淌下来,他的脸上也沾满了红酒与污渍,整个人显得狼狈而又邪肆。
但是,舒北没敢嘲笑这位顾家公子的狼狈。因为他都知道,在这个时候惹怒他将会遭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