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
他的发髻散了,长发如茂盛的水草在水中柔拂飘摇,白色的衣袂在碧水中舒展开来,像是浮上了天空的云,就这么托着他单薄轻盈、无声无息地向漆黑幽深的湖底坠去。
这一幕景象落入眼中,长安的心猛地揪成一团,像是正在核桃钳里受力的核桃一样痛楚万端。眼底前所未有的酸涩发热,可因为在水里,她也不知道这样的热是否就是自己眼泪的温度,她只知道,不能,不能,不能!
怎样都好,但慕容泓你绝对不能死,绝对不能为我而死,绝对不能……比我先死。
她奋力地,拼命地,用尽全力地向他游过去。
阳光无法穿透的湖底,这一刻俨然成了他们两人的天地,中间隔着的,是生与死的距离。
她忽然迅捷得像是一条海豚,在他真正沉到湖底前一把捞住了他,就像捞住了一颗外放至今终于收回的心,然后迅速挣脱黑暗泥泞的束缚,带着他一起上升再上升,直到冲出水面。
浮出水面之后,长安一边大口喘息一边伸手去摸他的颈动脉。
脉搏还在跳动,而且搏动力不弱,但却没呼吸。长安估计他是杀了那侍卫后见血晕了才沉下去,应该没呛多少水,没有呼吸可能是一口气梗住了,当下就用手拍打着他的脸颊唤他,又嘴对嘴地给他呼气试图帮助他恢复呼吸。
数次之后,他果然咳嗽着开始喘气,渐渐醒了过来。
直到看见他睁开眼睛,长安的一颗心,才算完全落回了原处。
何妨一试
当两人苦命鸳鸯般游到那片长满了芦苇和不知名花草的小小沙洲时,都累脱了力,躺在芦苇丛里光剩喘气的份儿了。
长安无力地看着湛蓝的天空,心中还觉得十分玄幻。
慕容泓是亲政一年多快两年的皇帝了,而她也成了内卫司这样一个特务衙门的首领,可是你看看,今天两人这死里逃生的惊险劲儿,跟慕容泓未亲政前,她还是个小太监那会儿有区别吗?
毫无区别。
这不对,肯定是有哪里出了问题。
不过她现在没力气去想,还是等缓过劲儿来再说吧。
两人并排躺着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慕容泓先坐了起来。
他是这样坐的,双腿曲起,双臂环抱住双膝,蜷成一团坐着。
这个坐姿很像女人,但更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长安记得选秀前夕,在甘露殿,他一个人在黑暗中,也是这般坐姿。
四周很安静,除了风擦苇叶的声音,便只有虫子的吱啁声。
皇后就溺毙在面前这片湖水里,带着他的第一个孩子。
关于胸前那片突如其来的鲜血,关于皇后推他入水的原因,关于皇后的死,她以为他总会说些什么。一般人在这个时候总会有倾诉欲的,不是么?
可过去了很久,他始终一言不发,就那么沉默地坐着,注目于面前的这一片湖。
长安心里忽然特别不是滋味起来。
她一直不接受他,拒绝他,理由是她并不喜欢他。
可如果不是喜欢,怎么解释方才在湖里看到他沉底那一幕时心中的悸痛与眼中的酸热?她自认并不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至少,不是什么人遇险都能让她心疼着急得哭出来的人。
原来,从始至终她都不是不喜欢他,她只是不敢去喜欢,觉得自己不应该去喜欢,因为他是结了婚的男人,他是有妻室的男人。
但,就在刚才,他怀孕的妻子不遗余力地想杀了他。
他和赵宣宜之间的这段恩怨,她很难说出个是非对错来,原本就是仇人,相杀很正常。只是,对于夫妻来说,这样的事显然糟糕极了,而他如果不是皇帝,不是为报仇,他根本不用娶仇人之女为后,也就根本不用经历这样污糟的事情。
这件事让她第一次从不同的角度去理解他与后宫的关系。
也许,她真的不应该用普通的伦常的眼光去看待他和后宫女人的关系,后宫里的每个女人身后都有自己的家族势力利益团体,就算是她为他选出来的那几个,那也是各有其家人的。
有家人,就有牵绊,就有自己的感情侧重点。
而慕容泓呢,他是所有人攫取利益的共同目标。
在这样资源分配严重不平等,又没有根基支撑的婚姻关系中,遭遇过至亲背叛家破人亡的慕容泓,敢用寻常男人和妻妾相处的模式去与她们相处吗?
他不敢,所以他才这般执着于她,因为他比她清楚,他的感情在她身上,后宫,就如他大婚前对她说的一般,只是政治需要,利益交换。
他没错,她永远不会如赵宣宜一般对待他,就算这段关系善始却不得善终,她会做的,也不过是离开他而已。因为……上一辈子她的亲生母亲都能因为几套房子杀她,而他却能不顾自己的性命来救她,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已经比她的至亲更亲了,更何况,她还喜欢他。
钟羡也曾不顾性命地救过她,但,正如嘉容曾经对她说的,遇见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