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云浮走,清冷月牙,灯火通明的皇宫,琉璃瓦片犹如铺上了银霜,池塘荷叶,青蛙蹬腿,‘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荡起一圈涟漪。
“臣见过陛下。”
陆良生朝进来的身影笑了笑,起身伸了伸手,“陛下,这边请。”
走过石桌的皇帝停了停,愣愣的看着年轻俊秀的书生,听到话语很快反应过来,如今在位二十多年,自有股豪迈、气魄,搂了搂披着的单衣走去对面坐下,初见时的惊讶,渐渐平复,挥手让跟到亭外的老宦官,再离远一些。
“国师!”
没了旁人,杨广脸上多了其他的表情,连忙又站起身,朝对面的书生拱起手,“国师能回来,朕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
亭外,远远有巡逻的宫中侍卫听到声音朝这边走来,那老宦官急急忙忙跑过去打去一声招呼,生怕搅了陛下与国师的重逢,“都散开,都散开,咱家在这里,那边是陛下正与国师说话。”
过来的一队侍卫已经不是当初那些宫中旧人,但传闻里的国师,多少是知道的,视线下意识的望去那边凉亭,心里满是骇然。
国师回来了?得告诉其他巡逻的兄弟,别往这边走。
思绪一闪而过,连忙持着兵器朝身后的同伴招了招手,“去下一个地方。”十多名侍卫离开时,那边亭子里,陆良生也起身,跟着笑起来,在皇帝对面拱手还礼,随即一起落座,拿了茶壶倒满一杯,递去对方手里。
茶香、热气袅绕,钻进口鼻,有种沁人心魄的香味,杨广没有心思去品,那日一去就是二十年的国师,眼下回来了,心里兴奋的都想将先帝从棺椁了拉出来。
“陛下。”
陆良生看着皇帝嘴角隐隐勾起的笑容,心里叹了口气,今日深夜过来,其实就是想将自己不能再任国师一事说出来,看到杨广的神色,怕是讲出来,令他失望了。
对面,杨广正听着下文,好半晌国师只是沉默的看着自己,身为皇帝,心里哪能猜不到什么,心里咯噔猛跳了一下,犹豫片刻,紧抿的双唇才张开。
“国师何时回来的?途中可有经过三段运河,朕自坐上这大宝以来,每日都在想先皇还有国师的叮嘱,如履薄冰,生怕将事办砸,有愧期许,如今过去二十载,国师这天下九州百姓,过得可还好?可有抱怨半句?”
陆良生看着他,知道这是避开自己想要说的,也罢,多陪陛下说些话。
“陛下圣明,则是百姓之福,先帝文皇帝若泉下有知,也该是高兴的,不过陛下要谨记,帝王不仁,便是一国之更替的开始,当谨记在心,这一路过来,看到的百姓安居乐业,商道兴盛,可见陛下这二十年里的兢兢业业。”
说着,起身朝杨广拱手躬身:“臣感谢陛下厚待百姓。”
“国师,不必如此!”
杨广起身伸手相托,搀着陆良生双手,眼中有些不舍,他哪里听不出这些话背后的含义,可并不是他想要的,深吸了口气,走出石凳,就要躬身作揖下去,腰身忽然不听使唤般,僵直的弯不下去。
“国师,你这是”
“陛下,听臣说完。”
月色倒映荷塘,蛙声一片,亭子里,陆良生抬手打断皇帝的话语,走去漆红的栅栏,看着塘中水面扭曲的半轮清月,沉默了一阵,说起天道的事。
“臣这二十年转瞬即逝,感觉上次城下一别,不过是几日里发生的事,可对于陛下还有许多人而言,却是漫长的岁月来见陛下时,路过城中,闵府里,在下曾经认识的一个女人,满头花白,身染重病离世,这样的生死离别,有些痛苦而且,天道已经在赶我离开了,再停留些时日,已经是极限不过,臣从崆峒印强行借了国祚,续我大隋百年,后面的事,就要靠陛下,以及陛下往后的子嗣来决定了。”
书生转过来,脸上洋溢微笑。
“臣,相信陛下,就如同陛下信臣一般。”
杨广捏紧了拳头,紧抿着双唇,低头看着石桌上袅绕杯口的热气,身子微微发抖,在外人而言,他是朝上威严的皇帝,主宰世间千千万万的生命,可在这位书生面前,就如当初第一次去栖霞山拜老师的少年晋王。
紧握的拳头贴在腿侧好一阵松开,杨广仰起脸看了看凉亭雕琢花纹的梁木,忽然笑起来。
“国师说的是说起来,朕突然想到另一件喜事,一个妃子怀了身孕,今日才知道的,是朕第一个孩子,或许就是国师口中所说的延续国祚朕很高兴心里很高兴。”
陆良生依旧笑着,过去拍了拍他肩膀,举步越了过去,走向亭外,身后,杨广阖了一下眼睛,转过身来,看着已走到外面的背影。
“国师一走,朕就真的孤家寡人了,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凉亭摇曳的灯笼光芒里,离开的背影颤了一下,心里也是有着万分的复杂,微侧过脸来,看着躬身埋下去的身影。
转回脸,叹出一口气,“陛下,你是皇帝啊。”
闭了闭眼,艰难的迈开一步,落去地上的刹那,脚步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