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处,何妙容恨不得称病不见,但这样做似乎更显眼,想来想去,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瞒天过海罢了。
听到大姑奶奶进门的消息,何妙容赶紧拢了拢头发,把髻梳得再紧些,这样别人就看不到那些稀疏的首饰。
至于窦氏,早已整理成一副慈爱无边的面容,心肝肉地叫着迎上前去,仿佛今日来的不是继女,而是她嫡嫡亲的骨肉。
可惜她表错了情,软轿里钻出的并非何苗,而是府里出去的婢女桥香,桥香微微笑道:“夫人也太客气了,婢子可担不得这番大礼。”
随即才小心翼翼地将何苗扶出来,“太子妃,您是有身子的人,可千万得仔细些,别让微贱之人冲撞了您千金之体。”
窦氏白白浪费了两筐眼泪,恨得牙根痒痒,却少不得哑忍着——要算账且等日后,忍一时风平浪静。
何苗环顾四周,想辨认出便宜爹是哪一位,奈何实在困难。何晏山年轻时勉强虽是个美男子,然这些年官场沉浮下来,早已被酒色财气掏空了身子。
呈现在何苗眼前的只是个肥头大肚的中年人,尽管笑容可掬,看去也不觉得亲切,反而格外滑稽,不化妆都能演猪八戒。
何苗诚心诚意地道:“爹,您又发福了。”
何晏山:……
他终于能明白窦氏感受,这丫头果真是寻仇的!
打秋风 他肚子饿了,专程到老丈人家来……
何苗抛下这枚重磅炸弹,便再懒得理会——她又没撒谎,以为人到中年便可以不注重身材管理么?普信男真缺乏自知之明。
何晏山咽了口老血,想着长辈莫与小辈计较,强笑道:“你难得回来一遭,不知爹心里多高兴,趁今日得闲,咱父女俩正好团聚……”
说着便让丫鬟引她进屋,何苗却翻了个白眼,桥香早知趣地将那丫鬟的胳臂挡开,“什么人也敢乱碰我家小姐身子,若惊扰了皇嗣,可担待得起?”
贵妃省亲都不曾摆这样大的架子,两夫妻俱瞠目结舌,然而知晓妙瑛此番负气而来,必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窦氏只得推了推女儿,“你去搀着你大姐姐。”
她自己刚刚已被羞辱成“微贱之人”,自然犯不着找不痛快。
何妙容纵使再不甘愿,可当着双亲的面,也只能哼哧哼哧地挪过去,垂首道:“姐姐,您慢点。”
何苗一眼望见她头上缺少的珠饰——原来还没赎回来,怕是不好意思对家里讲罢?
如此甚好,要脸面的人对付起来才更容易,真要是个厚颜无耻的,她反而不知该怎么办好。
何苗没说话,只摆了摆手,露出倦意。
窦氏这会子比谁都积极,忙道:“我给姑奶奶倒茶。”
说罢便命人沏上一壶铁观音来——还记得上次去东宫瑛丫头请她喝的陈茶,但窦氏可没那般小心眼,亦或者说,她不具备以牙还牙的勇气,不是人人都能有太子撑腰的。
何苗只略嗅了嗅,便道:“茶味太浓。”
尝都不尝就嫌浓?要知这东西她自己都没舍得喝呢,窦氏强笑道:“也有碧螺春。”
另换了一壶新的来,但何苗脸上同样显不出高兴,“太淡。”
死丫头的胃口愈发刁钻了,这也不好那也不好,莫非要吃她肉喝她血么?
窦氏脸上的微笑快绷不住了,还是丈夫恍然大悟,“姑奶奶有孕在身,当然是不宜饮茶的,你也忒糊涂。”
说罢忙命人煎些蜂蜜水来,还加了些府里自制的枣泥,这回何苗总算受用了。
何晏山方松口气,窦氏则暗暗埋怨,你自己的女儿自己都不留神,还怪我当继母的招待不周?既是有身子的禁忌,干脆不吃不喝倒清净。
心里无端多了些对丈夫的怨怼,好人他来做,黑锅自己背,这国公夫人当得也忒委屈了。
何苗喝完蜜水,解了饥渴,方才慢慢说道:“我母亲的宗祠在哪儿?”
身为女儿本应了解母亲的牌位所在,不过何家夫妻皆以为她故意刁难,因此也不觉得蹊跷。
往常窦氏是不掺和这档子事的,何晏山也只有在闲暇的时候才进去拜一拜,但今日适逢其会,一行人便齐齐来到祠堂。
何苗望着那块黑漆漆的木匾,胸口无端有些牵痛,想来原主这一世不曾享过多少福,仅有的美好,也只有儿时那短短数载吧。
她定定地注视片刻,方才由桥香搀扶着,屈膝跪拜下去,何晏山早知趣地命人取来蒲团,他自己则在一旁陪侍——谁让女儿有幸当上太子妃?为了亡妻能够心安,他装也得装点样子。
窦氏以为这是他们一家人的内务,哪知何苗却不打算放过她,兀自乜斜着道:“太太,您不跪么?”
先前种种都还能忍耐,这下窦氏可真被气笑了,她又不是奔者为妾,好歹也是堂堂正正过了门的,还得给死人吊孝服丧不成?
何苗淡淡道:“太太莫非忘了昭烈皇后?”
窦氏哑然,她再想不到何苗会搬出这条古老的律法,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