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极力抑制着翻涌的情绪,试图用平静温和的语气来继续安慰韦柯,“就一次而已,你千万不能因为别人否定,而自我否定。他们说的不一定都对,明白么?我说的话,你可能会觉得主观色彩太重了,但你要明白,这确实是我的真心话,也是我这半个同行最客观的话。”
她昂着头,眼神坚定,“我们阿柯仔,是全中国最顶尖的园林设计师。”
韦柯被逗笑了,他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赞扬。
黄恩宜以为她刚才说的话起到了安慰效果,有些欣慰。为了检验效果,黄恩宜向韦柯确认,“困扰你的烦心事,想通了没?”
韦柯深呼吸,缓了缓,“其实……困扰的原因不止是这个。”
他感觉在这样的氛围下,提钱这种事情确实有些煞风景,但他不想对黄恩宜有所隐瞒。
他向黄恩宜坦白,“这次如果成功,会有一笔不小的奖金。”
黄恩宜皱眉,“你缺钱?”
“我是想把这笔钱送给你。我让你拿去随心所欲地花掉,过更好的生活。”韦柯拇指指腹轻抚黄恩宜的脸庞,“我想让你开心。”
这也是他拼命加班的原因之一。为了给她一个惊喜,为了看见她欢喜快乐的模样。
黄恩宜回味着韦柯的话。终于厘清后,她气恼地甩开了韦柯的手,嘀咕道,“原来是为了这么个破理由。”
她赌气大步往前走,韦柯急忙跟上去。他捉住她的手臂,她奋力甩开。
他不明所以,急忙问道,“怎么忽然生气了?”
黄恩宜步履不停,低头埋怨,“你好像觉得,只有钱才能让我开心。”
韦柯试图解释,“我不是这个意……”
黄恩宜打断了韦柯的话,“有钱当然会开心,但是没有这笔钱也照样很开心。它不是开心的唯一条件。本来这日子一天天地过得挺开心,结果你为了这么个莫须有的理由,反而弄得不开心了,这不是得不偿失么?再说你也太霸道了,做了一个假定,认为这样我会开心,于是就强行安到我的头上,一点不考虑一下我真正的意见。”
她顿一下,喃喃道,“你从来没有问过我开心是什么。”
韦柯听得认真,接着黄恩宜的话,询问黄恩宜,“开心是什么?”
黄恩宜停下脚步,转身,严肃认真地告诉韦柯。
“开心就是和你在一起,吃饭睡觉晒太阳,日复一日。”
韦柯愣住了,反应了两秒。紧绷的弦终于松开了,他笑道,“明白了。”
黄恩宜感觉满足,回过身,带着韦柯继续往前走。
稻苗没及大腿处,他们行走于青绿稻浪之间,嵌入山野画面。
清风拂过,黄恩宜将耳发别向耳后。她问韦柯,“评审结果,你当时怎么没有告诉我?拖了那么久。”
拖了那么久,害得她现在才知道他的失落。
韦柯回答,“当时……还挺忙。”
他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他和团队一直处于胸有成竹的状态,从没有考虑过失败这件事。所以面对突如其来的结果,他们都有些发懵。
韦柯作为组长,要担负起绝大部分失败的责任。
对于上层领导,韦柯需要做一个简短的汇报,说明结果,总结原因,并表明下一次取胜的决心。对于手下组员,韦柯需要安慰他们,缓解他们的沮丧难过。
他看见珠珠妹甚至偷偷哭了。
那么多个夜晚的付出最终变成了泡沫。努力这个词语就是笑话,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韦柯强撑起满脸笑容,试图提升组员们的士气,“没事,方案又不是被吃掉了。这次用不上,之后总能用上。再遇到比赛,不就有了现成的参赛作品么?到时候就不用加班了,是好事。”
这些话说给组员听,也算做说给自己听,以为能够得到一点缓解。
只是剩下独自一人时,他坐在街边大理石花台旁,屏蔽了耳边一切车水马龙的喧嚣。孤独侵袭,他将脸颊埋进了手心里,长叹一口气。
失败了。
失败了啊。
“我觉得很无助。”韦柯低着头,跟在黄恩宜身后,“当时的唯一想法是,我要来找你。”
他的声音很轻,“恩宜,我想抱抱你。”
黄恩宜蓦然停下了脚步。
她紧咬牙关,略有些发抖。她的鼻尖发红,她吸了一下鼻子。不小心掉了一颗眼泪。硕大的眼泪凌空而落,滑过衣角,消失不见。
她眨了一下眼睛,努力缓一口气,平复情绪。松开一直紧握的拳头。
再转身时,她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向韦柯张开双臂。
他们在橘色落日里相拥。
稻田一望无际,余晖温柔缱绻,稻浪粼粼。
他弯着腰,无力嗅着她颈间的香气,“恩宜,我好累。”
她踮着脚尖,在他肩上蹭了蹭,笑道,“明天周六,我们睡到十二点再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