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不。一定哪里弄错了。”
他向来对人温柔体贴,两人相处许多时日,这还是七郎头一次当面使用明确否定句子。应小满露出惊讶的神色。
“才不会错。我认识那狗官,还知道他家住何处。我跟踪过他,亲眼看他从长乐巷晏家出来,一路往西,进了大理寺。”
七郎擦干净手,捧起茶盏,默默地喝茶。喝一口放下茶盏,坚持说,“肯定哪里错了。”
应小满张了张口又闭上,低头也喝了口茶。
第二次当面否定。
她一个字都没有骗他。连仇家的身份来历,姓名住处,都细细地说给他听。
难道听说仇家是晏家人,祖上出过两任宰相的高门望族,七郎害怕了,所以反悔不想帮忙?
因此才接连地否定,时常细微上翘的唇线也绷直,意图让她改变主意。
应小满心里有三分气恼,但更多的是难过。入京城报仇的秘密已经藏在心里很多天,除了阿娘,她谁也没说。七郎是她告诉的第一人。
她起身把茶碗放回桌子上。
心情不好,手上没控制住力道,茶碗重重地磕一声。
“就当我没说过,我走了。”
七郎起身把她拦住。
牵着她的衣袖坐回去,抬手给两边添水,平心静气坐了片刻。
“刚才是我说话欠思量。”七郎意识到刚才态度不妥,开口道歉:
“晏家确实住长乐巷。难怪你的新宅子选在斜对面的七举人巷。你打算报仇的话,这处宅子赁得很好。”
应小满胸腔里堵着的气恼和难去了七分,“嗯”了声。
捧起茶杯喝温茶时,手指却碰着湿漉漉的水渍,她纳闷地抬起茶碗。
“啊,裂了!”
刚才气恼难过之下用力顿在桌上,崩裂了茶碗。碗身出现一条细细缝隙,茶水从细缝里流去桌面。
屋里两人急忙四处找布巾擦桌子擦碗。
应小满半杯茶水泼去窗外,打量空茶碗一道横贯裂痕,心疼得不行。
“开春时刚买,一套四个花了五十文,怎么就破了。”捧着碗翻来覆去地打量。
七郎啼笑皆非,哄她把茶碗赶紧放下,“茶碗坏了再换一个,当心割伤手。”
屋里只有两个杯,应小满跑去堂屋里翻找半日,终于又找着一个茶碗,端回西屋。
两边重新续了温茶,温茶浸入五脏六腑,暖洋洋的。
应小满放下碗,郑重宣称:“不会弄错的,我打听两个月了。我家仇人,就是大理寺少卿,晏容时那狗官。”
她说的很坚决: “仇家的相貌住处,日常经行路线,我都知道。无论你帮不帮,我都会动手。你让我把根底细细告知你,我全说了。现在只问最后一句,你愿意帮我么?愿意帮我报仇,你留下,明天和我们搬家。不愿意帮我,你今夜就走。”
七郎也直视着她。
琥珀色的浅色眼瞳在灯下映出对面少女苗条的身影。
年仅十六的小娘子,眉眼间还带些少女的天真稚气。看起来无忧无虑的,一开口就天崩地裂……
一对桃花眼微微眯起,他亦下定决心,开口坦陈。
“之前你始终不问我来历,我便未说。但今日既然知晓你的仇人是晏容时,那我必须说了。其实,我也姓晏。之前和你提起,我家距离七举人巷不远,因为我家——就在长乐巷中。”
对面捧着茶杯的手一抖,一双乌溜溜眸子瞬间瞪得滚圆。
应小满差点把杯中的茶泼出来,“你也姓晏?!你、你家就在长乐巷?!你……狗官晏容时和你什么关系?”
“我在晏家行七。”七郎面不改色,淡定解释:
“晏家在京城绵延五代,就如城北新宅子那棵桂花树一般,枝繁叶茂。嫡系旁支两百余口人,俱住在长乐巷中。狗官晏容时和我同宗同族,自然也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我们虽然是同宗远亲,却有血海深仇,小满要找他报仇,杀得好!”
言语太过惊人,应小满有点反应不过来,坐在原处捧着茶杯发怔。
“你也和狗官有仇。那,说好的随我们搬家……”
“还是随你搬家。”七郎斩钉截铁道。
细微紧绷的秀气肩头松弛下去。应小满抿嘴笑了下,低头喝了口茶。
放下茶杯,琢磨半晌, “那这次害你的人——”
“内外都有。自然也包括了长乐巷中,我晏氏自家族人。”
应小满再度困惑地蹙起眉头。
想了半日,烦恼地拿起白煮蛋咬了一口。局面突然变得混乱,只听着都觉得仿佛缠绕成团的乱麻。
“京城大家族真复杂啊。”
七郎,不,现在要称呼他为“晏七郎”了,也取只白煮蛋,斯斯文文咬了一口,叹息:
“谁说不是。”
清晨。鸟叫声此起彼伏, 响彻铜锣巷。
车马行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