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中,裹着酒红色大衣的影子越来越小,没人知道她将去向何方。阮毓自己也不知道,今夜,该往何处安身?
箱子里的几本拓片还能卖些钱,要实在没办法就到文化市场去,换点钱上郊区租个房子,多给房东百十块钱,应该就不问身份证的事了。
可现在,她还不想做这些,只想漫无目的走下去,累了再说。
临近二环路的小公园,本就行人稀少,这个季节就更没人光顾了。参天大树会在夏天织起大片绿荫,现在正值隆冬,树干顶端是光秃秃的枝桠,入眼皆凄凉。阮毓从市区一路走来,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几小时。
落寞的长椅孤单地枕着花坛,她过去坐下,怀抱纸箱发呆。
不远处的半山坡上,是泛旧的高墙,墙上拉着密集的铁丝网,里面几座灰色的小楼引人遐想。
她去年无意中发现了这里,情绪低落时,会带着蘸水毛笔过来,独自在空旷的小广场上写字。笔走龙蛇,有时一待就是一下午,所有不快也随之消失。
今天不巧,没有毛笔也没有好天气。阴霾的天空越发暗淡,黄昏渐渐来临。但阮毓不想走,她喜欢这里的寂静,纵然寂静的代价是寒冷刺骨,是手冻得乌白。可她还是任性地从箱子里拿出那条围巾,艰难地织下去。粗壮的木质毛衣针,经过多年的摩挲,针头已经油亮光滑。夲伩首髮站:yehua5
八年了,可真快。阮毓微微叹气。
那时她还青春少艾,男人电话里向她抱怨,说西疆的风吹进脖子,像凌迟一样从肉到骨冻得人难受。她心疼他,当天下课就去买了毛线和织针,虽然给恋人织围巾是她高中时代流行的产物,可她不觉得过时,喜欢哪有过时的呢?
可惜啊,当初天涯尺尺,互诉衷肠,如今只剩寒来暑往,孤雁仿徨。
泪水还没落完,就干在了脸上,阮毓苦笑,仿佛心脏被揪成了一团,堵得难受。
压抑的咳嗽声伴随身子起伏不定,她半晌才喘匀了气,倏而抬眼,恍然惊悸。
褚昭陵比鬼都夸张,她甚至没听见脚步声,结果人就来了身边。他探寻的目光打量下来,欲言又止,最终挨着她坐下。
阮毓心神俱疲,只看了一眼,没力气跟他费口舌。他倒不见外,捉过她冰凉的一只手,攥在掌心,声音带些沙哑,“先跟我走。”
她摇头,无力地瞑上眼,说话也不像从前那么小心翼翼:“我跟你之间的交易早就结束了……”
“你说什么?”他身子倾过去,不容分说揽她在怀,手臂撑着椅背,让她无处可躲。
“看着我!”舌尖打湿阮毓干裂的嘴唇,他笑意玩味,“我们,才刚开始!你要么现在就跟我走,要么……”
男人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转而轻衔耳垂,低声戏谑:“你要是无所谓,咱们就在这儿打野战,反正也没人来!”
纵然光天化日之下,褚昭陵也可以把下流话说得这么面不改色。阮毓气得冷笑,褚昭陵已经抱起她往车边走。
没有挣扎,因为她守护在怀的东西经不起蹂躏与折腾。
坐进车里,阮毓感觉麻木的四肢逐渐有了知觉,褚昭陵极其自然地俯身,为其扣好安全带。她也不知哪来的豪横,不客气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跟踪我?”
褚昭陵噗嗤一笑,抬头与之相视,转而朝半山坡上努努嘴,“那是我单位的办公楼!”
阮毓恍然大悟,这座公园她来过无数次,入口处竖着几个明晃晃的大字——国家安全主题公园,而标题旁边还立着“龙潭三杰”的雕像和生平介绍,国安的办公场所设在这儿并不突兀。
可她没有释然,反是不寒而栗。也就是说她早就成了别人的猎物,或许从她第一次到公园写字释放的那个下午开始,褚昭陵就在某扇窗户里瞭望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或许,自己今日命运的无常里,至少有两成与他脱不开干系。
车子拐进小区时,她仍然入神。
他的家很简单,两室一厅,没有女人生活的痕迹。关上门,他才说:“以后你就住这儿,咱们好好的。”
阮毓忽然咬了牙,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褚昭陵,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要杀要剐不如来个痛快的,别一而再再而三用那些手段羞辱我!你老婆已经闹到了我爸那儿,我已经无家可归了,我求你高抬贵手行不行?”
眼泪伴着吼声滚落,褚昭陵闻言,眯起了眼:“我老婆?”
她泣中带笑:“你是不是觉得家外有家挺新鲜的,还是我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觉得有趣?”
他似乎被刺痛了神经,生拉硬拽推她到沙发坐下。
“我有样东西给你看。”褚昭陵说着,从身上掏出本红色小册子,直接摔在她面前,“自己看!”
褚昭陵离婚了,日期是三天前,他一口咬定,说阮竹涛收到的短信不是他前妻发的。阮毓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笃定,但心里也开始动摇。回忆起令她颜面无存的照片,终于想到了哪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