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失也好,放纵也罢,万错其根在你这牧守者失了本心,对云州百姓背信弃义,无论有如何恶果,你都难辞其咎。你想要赎罪也好,宽慰自己也罢,那些从中做鬼的人尽数找出来清理出云州,不正是你应该做的吗?”
“不管你用了什么办法,你要在云州拨乱反正,三个月之后,不管你去了何处,我要云州五年内再无为官之人因产育左迁、去职、减俸。”
明明是春寒料峭,贺咏归却周身都是冷汗。
对坐无言。
大概过了许久许久,他终于听见自己说:“是,元帅。”
为师 “我对女学生好,是因我愿意,也……
各州刺史吃完了午食纷纷启程回各州,营州、檀州、蓟州、平州算是最远的几州,几位刺史结伴而行,几乎是放下筷子便走了。
云州刺史贺咏归也走得很早,他来的时候星夜兼程,走得时候也是披星戴月。
没人知道元帅与他到底说了什么,不过只看他神色,便有人猜到,他这一去,云州怕是要变天了。
麟州的冬春之交,冰雪融,杨柳新,他们骑马各自离去,带起了一阵阵的尘烟。
卫蔷没有送他们,此时的麟州城里还有另一群人在等着她,就是她从各州抽调的教部管事、大儒、州学博士,二十多天后北疆第一次科举,他们这些人要准备好考题。
伍显文和伍晴娘这对兄妹在昨日见了面。
数月未见,伍晴娘比从前在洛阳时略黑瘦了些,却也神采奕奕,看得伍显文心生欢喜。
从前在洛阳,伍显文就是个能打算的,光是嫁妆就给妹妹攒出了几百亩良田,他决意来北疆之后就将那些良田连着之前给妹妹准备的嫁妆都换成了金银,到了北疆之后,知道田地不可买卖,为官不可经商,买房倒是不禁的,他在云州城转了两圈儿,先是买了五六个铺面转租给人开食肆茶肆之类,又在云州两所州学旁边都掏钱建了个一排三个三进院子转租给人经营,在他“强项主簿”的名头叫响之前,云州不少人当他是洛阳来的傻有钱。
伍显文的心里可是算得很清楚,眼见北疆的人越来越多,城里地价是肯定要涨的,州学入学的人越来越多,周围肯定越来越热闹,他把钱换了地怎么也比空放在手里强。
比起哥哥在云州撒钱和把人算账算得头昏脑胀,伍晴娘在檀州过得是另一种精彩日子。
檀州偏东北,比起麟州是定远军的根基之地,云州地广人多,檀州不仅人少,还因为定远军与蛮族几度反复争夺,可以说连城砖都没剩几块完整的,可檀州刺史晏青红是个极有志气的一方父母,数年间不仅在檀州开出了北疆最大的马场,还要在办学上与麟州和云州一较高下,自知财力不够,她没有在檀州强行办起女子州学,而是在已有的州学里搞起了男女同学,知道伍晴娘曾经在定远公府中教过书,教得还是算学,晏青红大喜过望,直接带着伍晴娘到了檀州的州学,委任她在州学里教授算学。
檀州府学里一百多学子,只有二十人是女子,檀州府学里七位老师,只有伍晴娘一人是女子。
看着那些穿着布袍的学生、老师,晏青红转头问自己身旁的穿裙着钗的朴拙妇人:“伍夫子,你怕么?”
伍晴娘的手指险些要攥紧袖角,可终究也是险些罢了。
“晏刺史说笑,元帅曾说过,云雨连天,见了我也晴了,我在洛阳能教得,我在檀州也能教得,有什么可怕的呢?”
就这般,伍晴娘成了檀州州学里的第一个女夫子,也是北疆十余所州学里,唯一一个教男学生的女夫子。
起初几日,伍晴娘确实有些无处着手,同僚都是男子,他们同进退,同吃喝,约着某日一同去秋游,甚至随口说出的诗文典故伍晴娘都不知道,伍晴娘也无从与他们深交。至于上课,檀州州学之前的算学教得粗浅,学生们勉强会了加减乘除,再往上一步都艰难,她算是要从头教起。
可伍晴娘如她所说的那般,她不怕。
她从当年那个狭窄的四面高墙的院子里被救出来,从东都城通济坊的兄长后宅走出来,她走到了定远公府,走到了朗朗晴日之下,走到了北疆,若说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让她惧怕。
那就是被关回去。
与同僚难以来往,她就在饭时去与做饭的妇人、守门的老翁说话,细细问他们知道的每一个学生,每记住一个名字,她都在上课的时候认出人来,如此往复几日,一百多人里她已经认准了七八十人
檀州州学从前没有女夫子,只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管事专门管理照顾女学生,伍晴娘也去与她往来,来州学的女孩儿从十四岁到二十多岁不等,小些的晚上还会想爹娘,大些的家中孩子都满地跑了,管事对伍晴娘很和善,知道的些琐碎事情也都告诉伍晴娘。
过了两日,伍晴娘听说一个小姑娘第一次来月事被吓哭了,她带着自己新做的月事带进了女学生们住的院子。
从那一天起,女学生们陆陆续续都会笑着叫她“伍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