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商人,本就该最重利益。
他们温家是儒商名声头前挂,又是什么深明大义,又是什么仁义心肠,可他并不是,他也不在意那些所谓虚名——世人说什么都无所谓,他自己知道自己做什么,要什么,足够了。
陆景明一直都相信,只有足够强,站在无人之巅,才有资格品评这天下事,天下人,其余的,都只能称之为抱怨,愤懑,甚至是妒忌,羡慕。
从西跨越离开的时候,陆景明甚至都没有再多看林月泉一眼,他知道,有些话,便是说了,也不过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他和林月泉,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以前年纪还小,经历的,见识的,也不如现在。
那时候他总觉得,林月泉出身不好,却是个有才气的,可惜了,无父无母,到底是埋没了他,外头的人看他,总是要指指点点,即便林月泉与他是真心相交,在扬州城中,人家也只会觉得,林月泉是傍着他这个陆家二公子,才好耀武扬威,作威作福,是以哪里有什么真心,不过是小心奉承罢了。
他替林月泉感到可惜,也曾为此而愤怒。
数年后歙州再见,林月泉已然面目全非。
他无意指责,只能感慨时也命也,然则命途多舛之人,这世间何其多,哪里是他林月泉一人呢?
至少林月泉还有他这个陆家二公子做朋友,做知己。
也许林月泉不服气,不甘愿认命,又不想仰仗着他,出人头地,但要说耍心眼,使手段,阴谋诡计,钻营筹谋,连自己的赤子之心都丢掉了,那也是他林月泉自己选的路,没人逼他。
这条路,走到黑,那就真是黑茫茫一片,无边无际了。
陆景明试着理解,却绝不愿与之为伍。
在林月泉和温长青之间,他自然是更愿意与温长青那样的人相交——商场上哪里来的真正坦荡,谁都有些小心思,为名为利,为家族为生意,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似温长青那样的,在他看来,已经足够君子,这就够了。
至少在他与温长青相交的几年间,温长青没想过算计他,也没想过从他身上坑出些什么来。
两个人一处经营,买下了城郊的五间铺面,又收了西山上的一大片祁门红茶园,温长青不想惊动了家里人,不方面露面,那不都是叫他一手操持的?
这是信任,是无条件的信任。
温长青既给了他这样无条件的信任,他又凭什么要为了林月泉保守什么鬼秘密?
林月泉不过分,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要真说铆足了劲儿要坑温家人,他既多少知道些内情,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明礼从外面推开门时,陆景明才发觉天色晚了,昏黄一片。
他书房里没有点灯,可他走神太久,竟浑然不知。
盘腿坐着的人身形一动,连两条腿都是麻的,他上手捏了两把,索性坐着不动了:“怎么了?”
明礼也没往他跟前凑,想了想,去点上烛:“林公子叫人来说,明儿一早收拾了东西,就搬出去了。”
陆景明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一样。
明礼点了灯,屋里亮起来,烛光摇曳。
他一回头,见陆景明神色淡淡的,以为他声音不高,陆景明没听清,于是又回了一遍:“林公子说……”
“我听见了。”陆景明淡然开口,打断了他,“他说没说搬去哪儿?”
明礼摇头,然后发现自己主子都没正眼看他,才开口:“林公子只说他已经托付了商行,要选宅子,怕这两日商行的人往来频繁,打扰了您,所以明儿一早就要搬了。”
宅子没选好,搬出去,也只能是住在客栈中。
陆景明不愿小人之心,却忍不住猜测,林月泉的别有居心,他二人已近乎开诚布公的谈了一次,再继续住在他这里,林月泉别是怕他从中作梗,影响了跟温家的走动……
搬到了外头去,天高海阔的,他手能有多长,还能拦着林月泉不许他四处走动不成?
人自由了,心自然就更大了。
“随他去吧。”
他话音落下,本来是要打发明礼出去的,转念一想,到底不大想见将来真有撕破脸的一天,叫住了奴才:“你去告诉佑征一声,三日后我做东,在青雀楼请泽川吃饭,他要愿意一起,到府上来找我便是,他要不愿意,我自然不强求。”
明礼不知别的,便不知他话里有话,听了吩咐,掖着手猫着腰退了出去,又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往西跨越方向去寻了林月泉。
彼时林月泉正在收拾东西——他以为他会在陆景明这里住上很长一段时间的。
明礼来的时候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看着很是客气,把陆景明的那番话,一一与林月泉复述来。
林月泉一听就明白了。
陆景明不会那么天真,想用这样的办法劝他回头,为他引见温长青,让他步入所谓的正途,别再动些歪脑筋,打温家人的主意。
其实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