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宁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张副会长妻子也不是要袁宁接话,兀自叹了口气,继续睡:“他不在我们身边,我们也管不了他。他这人又不爱说话,永远是闷葫芦一个。多亏了有小方在他身边。小方你也见过,上回一起来我们家过中秋的,你来见你张老师时他也在。小方在这方面可比你张哥出息多了,女朋友都谈了几个。唉,我得叫他多帮忙留意,遇上好的给你张哥介绍介绍。”
袁宁对那位“方哥”印象颇深,点点头说:“方哥确实很受欢迎!”有的人天生就光芒四射,叫人见了一面就忘不了。
张副会长妻子听着袁宁稚气的嗓儿,才意识到自己和个十岁小孩发起了牢骚。她讪然一笑,忙拉袁宁坐下:“瞧我!居然和你说这些。你是来找你张老师的吗?”
“是的,”袁宁问,“张老师他不在家吗?”
“他出去遛弯了,但马上就会回来,你先坐着。”张副会长妻子起身给袁宁榨果汁。
等张副会长妻子把果汁端出来时,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袁宁抬眼一看,原来是张副会长回来了!袁宁站起来喊:“张老师!”
张副会长慈和地一笑:“宁宁来了?有什么事吗?”
袁宁从背包里取出带来的笔,放在了桌面上:“张老师,我觉得这笔和您曾经跟我提过的‘吴溪笔’很像。”
不用袁宁说,张副会长的目光也被那支笔吸引了。袁宁说的“吴溪笔”,曾经也是笔中名品,有三百来年的历史,一代接一代地传下来,一代更比一代好。“吴溪笔”在华国建立之后最出名的一段时期,是跟着百川社传遍华国的那一阵——那时百川社的人都拿着一支“吴溪笔”。只是后来百川社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再也没能相聚一堂。
当初那个制笔人也写得一手好字,是他的知交好友。
只是那个人悲凉而孤寂地死在了远方的棉花地里。
他收敛的尸身。
他本是要带去喜讯的,却只带回了噩耗。
立项
张副会长坐不住了, 上前把笔拿了起来。他仔仔细细地把笔来回看, 手有些颤抖。他的好友还那么年轻, 长得俊,显小, 看不出已经三十来岁。
好友向来是羞涩的,经不得夸,一被人夸就脸红。
很多时候好友总是在埋头做笔, 不做笔时就写字或者画画。那么安静的一个人,谁都不会害,从不和别人争吵。他到那边时看见了好友在玉米杆上刻的画, 画得还是那么好。可是那样的日子,没有笔、没有纸、没有光——没有未来, 再没有什么把臂同游, 再没有什么挑灯夜战, 每个面孔都是陌生的,每个面孔都是狰狞的, 连夜深人静到了梦里, 也梦不到一丝丝光明美好。
会害怕的吧,哪怕是再坚强、再勇敢的人, 面对那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无边磨难都会害怕的——更何况他的好友那么内向、那么安静, 能坚持那么久已经很累了。
可是很长一段时间里, 他都在想如果能再快一天——如果能再快一天的话他就能把好友带回来——再快一天见到的就是活生生的人。只差一天啊!就只差那么一天!他们曾经爱不释手的“吴溪笔”就这样从世间消失。
也许世上还有会制吴溪笔,但谁都不愿意去寻找,甚至会刻意避开它的消息。他们都怕, 怕想起那些事,怕想起那些人,怕想起那些艰难而痛苦的岁月,更怕想起那些每一天都欢喜无忧的岁月。
往昔的欢乐不能再重来,往西的痛苦却始终隐痛在心。
于是回忆越是欢欣,痛楚就越是鲜明。
触物伤情!
张副会长敛起悲伤。不想去找,不等于到了眼前还能不管。袁宁这孩子他是知道的,若不是有事绝不会找上门来,会带着这样一支笔到他家显然不是单纯给他看看。张副会长说:“你从哪儿找到的?”
袁宁把遇上老人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张副会长,还特别说明老人家里的情况。
若是没有那样一个养子,老人如今的住处虽然狭窄了点,却也不是不能继续住下去。可老人招惹了那样一个渣滓,继续住在那儿可能还是免不了被骚扰。这种人不是大奸大恶,对上外人就怂,典型的窝里横,抓又抓不久,赶又赶不走,愁!
张副会长明白了:“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他想了想,已经有了主意,“年前协会得了笔项目经费,是用来扶持传统技艺的。今年省里经济不错,给的经费也大方。吴溪笔在市面上绝传已久,若那老先生果真是吴溪笔的传人,我可以替他做好材料申请立项。到时候经费和住房都会由协会解决。”
袁宁惊喜地说:“那就太好了!”
“小滑头!”张副会长揉了揉他脑袋,笑骂了一句,“你来找我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袁宁肯定是知道他对“吴溪笔”的牵念、知道他熟知协会的立项流程,才会特意带着笔来找他。真是人小鬼大,小小年纪活成精了!
袁宁笑眯眯。
了结了一桩心事,袁宁起身向张副会长道别